早在南朝时期,谢赫于《古画品录》序中提出了绘画“六法”,“气韵生动”高居首位,自此,它便成为中国美学领域至关重要的概念之一。有无“气韵”,常被视为艺术作品有无生命力的关键,也是品评其优劣的依据。
那么,“气韵”究竟是什么呢?它宛如一个神秘而深邃的宝藏,蕴含着无尽的内涵。图画里人物所散发的独特气质、物象所展现的生命力,是气韵;艺术创作手法自然流露出的形式意味,是气韵;作品所呈现出的迷人神采与独特趣味,是气韵;甚至,从作品中隐隐反映出的艺术家本人的性情与精神境界,同样是气韵。
在人物画中,“气韵生动”较易被察觉;而在山水画里,这一理念同样适用,其判断标准可从多个方面考量。
欣赏一幅山水画是否具有“气韵生动”之感,首先要看笔法。勾皴点染、顺逆侧锋等笔法的完美运用,是画作“气韵生动”的首要因素。画家通过巧妙的笔触变化,赋予画面以生命力和节奏感。
其次,墨色的运用也至关重要。无论是颜色,还是墨色,都要生动地呈现在画面上,而不是一味地用墨色填满整幅画,或者简单地将素描关系生硬地搬入中国画中。那样的作品会显得僵硬、没有生气,缺乏艺术的灵动之美。
最后,还要看这幅画的布置、留白、气势、题字以及它所传达出的一种独特气息。例如,范宽画溪山,为了在画面中展现溪山浑厚的气势,画面中间一座巨山压来,再结合层层积墨,让人感受到强烈的震撼。再比如沈周画庐山,要画出它的浩然与气势,同时也要透露出其中的生机勃勃,那么画面主体的边缘就要有一种不均衡感,避免创作出人工气很重的画面构图。
沈周的《庐山高图》
以沈周的《庐山高图》为例,这幅画具有深邃悠远的气韵美。画中有作者的题诗:“庐山高,高乎哉!郁然二百五十里之盘踞,岌科二千三百丈之躬宠?谓即敷浅原。培何敢争其雄炭西来天堑濯其足,云霞旦夕吞吐乎其胸。回厓沓嶂鬼手擘,锏道千丈开鸿蒙,瀑流淙淙泻不极,雷埏殷地闻者耳欲聋。”气势恢宏,豪迈雄浑。画幅末署:“成化丁亥端阳日,门生长洲沈周诗画,敬为醒庵有道尊先生寿。”沈周借助于万石长青的庐山五老峰的崇高博大,来表达他对恩师的推崇之意,画题明了而寓意深刻。
此图采用全景式构图,近、中、远三景相连呈“S”型,远景的庐山主峰自上而下,由近及远,布局合理,一气呵成。观整幅画面,“黑白灰”相互跳动出现,中心还有一处非常明确的淡色山石,用笔用墨的明确使它更靠近观者,而白的运用和周围深色山石又形成对比,更显画面的气韵,整幅画面也因此而不沉闷。
王维《江干雪霁图》(局部)
唐代著名诗人王维,他的诗歌中常常蕴含着画意,被誉为“诗中有画,画中有诗”。王维的绘画作品虽存世不多,但其诗意画作却深入人心。《江干雪霁图》境界朦胧,却充满生机。图中冰雪净明,屋宇江舟、老翁飞鸟皆显生命活力,人世暖意与禅意交融。雪景非为寒意,实为洗尘净化。佛子孤寂外表下,内心欣然喜乐。此画灵魂在于传递暖意与喜乐,让观者心灵宁静放松,感受生机盎然。王维以画寄诗,表达对世界的歌唱,展现内心的怡然与安逸,唤起人们心底的本能意味。
他通过细腻的笔触和淡雅的色彩,描绘出自然界的美丽景象,同时借助诗歌的语言,传达出一种超然物外的精神境界。在他的画作中,我们可以感受到一种淡泊宁静的氛围,仿佛能听到风吹草动的声音,看到水波荡漾的景象,这种生动的气韵正是“气韵生动”的体现。
朱耷《鱼》
在国画里“空白”,看似一片空旷,却蕴含着无尽的意味。八大山人画《鱼》却不画水,然而鱼尾巴翘起的弧度,却能让观者仿佛听见潺潺的水声,仿佛能看到鱼儿在水中自由自在地游弋。这些“没画出来的”部分,恰恰是整个作品最为生动、最具生命力的所在。
此外,宋代的文人画家们也十分注重气韵生动的表达。他们常常在画作中融入个人的情感和哲学思考,使得画面不仅仅是一种视觉上的享受,更是一种心灵上的触动。宋代画家文同《墨竹图》,画以倒垂竹枝为主体,竹叶和竹枝从左上方垂下,出枝微曲取横空之势,着叶不多,但疏密有致,其茎多新枝,竿、节、枝、叶均以水墨单色一笔画出,生趣蓬勃。画中的竹子形态各异,既有挺拔高耸的气势,也有随风摇曳的柔美。他的画作不仅表现了竹子的自然形态,更传达了画家对自然美的感悟和追求。
韵随气动,是“气韵生动”的最高境界。它要求作品不仅要形似,更要神似,达到形神兼备的完美结合。这意味着画家在准确描绘对象的同时,更要捕捉对象的内在精神和性格特征,使画中人物、动植物乃至山水都仿佛拥有了自己的灵魂,使其真正的“动”起来。
气韵生动的形象,在于把握事物的典型特征,而神态捕捉与情感传达,则是对“生动”更深层次的追求。通过微妙的表情、姿态,甚至一缕光线、一抹颜色的变化,画家传达出人物的内心世界或自然界的微妙情绪,使观者在静默的画面前也能感受到强烈的情感波动与意境之美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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